白點
香港青年文學獎
散文組初級組 季軍

6A 香惠初

就在我在尿兜前拉上褲褳,臨轉身走過去洗手盤洗手前的一刻,我感覺到我左邊的唇角上有一點比「眼眉跳」還要強一點點的躍動,那是一種比暗瘡腫脹欲裂還要劇烈少許的痛楚。我對著那塊滿佈指紋的鏡子,強自睜開眼睛來定睛細看,但始終都是看不清楚。我按下了那污黑的水龍頭,用手掌承載那微弱得如雞撒尿的流水,直至水履蓋了半隻手掌以後,我把水撥向那骯髒的鏡子,然後終於找出那痛楚乃是源自那略略突起的白色一點。我嘗試用手捽掉它,然而經過數十下的猛力捽擦以後,我住手,再照一照鏡,竟發現嘴角已有少許皮膚開始脫落,白點依然存在。突然之間我就像是被人當面揭穿了我的隱私一般,發狂似的猛力捽擦那白點,直至我懷疑我應否再在流血的唇角再擦上幾下。

小息的預備鐘聲經已響起,我已試盡任何我所能夠使用的方法,包括嘗試用牙來把它刮走。但無奈都是不得其法,白點故舊存在。我很害怕讓別人看到我那唇角的那一抹白點,就像是怕給別人看到我的私處一樣,我用我的左手把它完全遮蓋,就是這樣,我的左手就在我的臉上足足掛了整整兩堂。或許由於測驗的關係,同學並未有注意到我,只有那中史老師,用了整整堂半的時間來凝視我。他那種咄咄迫人的眼神,彷忽就是在期待我露出一個怎樣的醜態。然而我未敢回望他,只得低下頭如默書般繼續寫那玄奘的生平。

我並沒在和誰說過任何一句說話,便逕自衝進了廁格,照著那不問自取,來自後面女同學的吉蒂鏡子。午飯的鐘聲響起,我又回到了班房,我只掩著口對著老師說剛才我想嘔吐,便衝進了廁所。他望一望我,似是在思疑應否繼續問下去,卒之他大聲地說了一聲起立,他便離開了。有幾個人走過來問我發生了甚麼事,但我並不知道我應該從何說起,他們亦因我的沉默而沉默,卒之他們疑惑地看看我那從未移動的左手便走了,走了去吃午飯。

我獨個兒買了件餐蛋治,便躲在廁格裡急急吃了。然後我拿了個黃色的「清潔中」告示版,放在廁所的門外,再以幾根地拖棍頂住了門口,以免有人會失神地盲闖進來。我望著那白點,竟發覺它比陽光還要刺眼,我死命的把它捏著,卻發現它變得越來越大,就像是一種無可避免的力的擴張。

我如倒數般等待著放學鐘聲的響起,我計算過我要至少要數七千二百次一千零一才能逃離這充滿壓逼感的班房。我如夜賊般逃回家中。那夜,我並不想吃晚飯,我把自己反鎖在房間,然後一直驚恐那白點將纏繞我的一生,直至我累得不得不睡著。

在往後的兩日裡,我並沒有離開過家,甚至絕少步出房門,一種莫名奇妙的恐懼感霾罩了我難得的兩日假期。在這兩天,我由不斷想辨法如何弄走這個白點轉為思考我何以要苦惱於如何去弄走這個白點。卒之,自白點出現以來,我第一次把白點暴露於別人面前。我和家人走到了樓下的酒樓食晚飯,爸媽都只以為我是為著預科讀書壓力的緣故而悶悶不樂。我並不想去解釋甚麼,也就唯唯諾諾便算了。

星期一那天我回到了學校,同學們都來問我星期五發生了甚麼事情,但無論是同學還是家人,他們都沒有發覺在我的左邊的唇角上,多了一個小小的白點。